义乌网红直播村:有人为涨粉求人当头泼水(义乌朱下村直播网红)

jinsihou金 767 2022-08-0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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义乌网红直播村:有人为涨粉求人当头泼水(义乌朱下村直播网红)

义乌网红直播村:有人为涨粉求人当头泼水(义乌朱下村直播网红)

徘徊在北下朱村1200多个门店前的创业者们,最不缺的就是梦想。

这里是义乌无数个城中村当中的其中之一,但这里比其他任何一个村都更容易“起风”。这里距离义乌国际商贸城不过三五个路口,拥有得天独厚的供应链基地,隔着马路是义乌当地著名的大型货运场,又让北下朱加持了便捷且廉价到超乎想象的物流优势。

这意味着,即便你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,身无分文,依然可以在北下朱获得成功。这里是网红产品的海洋,这里提供一件代发,这里对刮躁的网红、达人和主播们,拥有天然的好感。

这里如同一个“野生片场”,按照剧情设定,最终的指向无一例外,都是“白手起家和一夜暴富”。但是,就像现场的许多缺乏专业素养的网红,在镜头前演嗨了,总想自我放飞,北下朱的剧情走向,也总会时不时地偏离。

野生片场

“重来,重来,再来一遍。”阿来大幅度甩着胳膊,雨越下越大,已经将他精心梳理过的大背头,打湿成一团一团。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。这一天,他的团队正在模仿“歪嘴赘婿”的狗血剧情。阿来对情节进行了二次加工,以符合北下朱的调性。

他扮演一个到义乌打工的年轻人,被本地小老板欺负,在被人推进大雨不断奚落时,他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——某富豪的大公子。然后,他一口气买下了北下朱的整条街。

只有与众不同的表演,才有资格出现在北下朱的街道上。行人的目光说明了一切,围观阿来团队的人已经围了一大圈,有人喊牛逼,也有人喊傻逼。而路对面,一个中年男子手里抱着一堆粉色的小猪泡泡机,对着手机奋力嘶吼:“29块9,29块9,10个只要29块9,还给你包邮!”

他的对面,只有一个拉货小哥,无精打采地靠在电动三轮上,低头刷着手机,对一旁的嘶吼聪耳不闻。

几乎每走一段路,就能在某个店铺门口,见到一群表演者。

在这里,最入门的套路是,几个男子,打扮得花里胡哨,在北下朱的不同位置,来回走模特步,主打一个“土味”。也有女生,但调性却天差地别,无论是身上挂着名牌包包的闺蜜逛街风,还是单人踩高跟气场十足的女王风,气场都不能丢。稍微有点演技的,会在走猫步的过程中,添加一些“小意外”,比如崴个脚、绊一跤,或者被路过的某个异性吸引。

“他们段位还是太低,搞不赢。”拍完视频的阿来拉过一个小马扎坐定,一旁的拍客赶紧将手机递过去,他好似一个导演盯着监视器,一本正经地开始指指点点,“三儿,你这个推我的动作不够狠啊,微表情也不够,你看我,摔地上那一瞬,脸上是有表情的,又痛又火还有轻蔑,看到了吗?”

三儿是阿来的马仔,又当助理又当群演,他跟另外两个马仔一样,对阿来尊敬有加,原因也很简单,在这条街上,阿来的演技“是专业的”。阿来在横店当过六七年的群演,“合作过的顶流,有黄晓明、杨幂、鹿晗、李现等等。”

他声称杨幂曾在他的背心上签过一个名,“那件背心后来让群头偷走了。”

半真半假的话语背后,是为了固守自己的“专业”地位。他有30多万粉丝,在北下朱诸多“野生网红”跟前,也算一个腕儿。但是,要想在北下朱这地儿站稳脚跟,关键还得能带得动货,能赚得到钱,这也是众多马仔甘心把他当“大哥”的原因。上个月,阿来爆过一单,一款打底裤卖了十几万,“卖货才是我的核心竞争力。”他将手机一扔,颇有些得意地翘起二郎腿。

突然,不远处的角落里大呼小叫地冲出一个男子,身后追着一个穿着睡衣留着大卷发的女子,提着鸡毛掸子,还没等我反应过来,一溜烟又消失在密集的车流当中。我看看阿来,他歪着嘴朝我笑笑:“没事儿,拍快手呢,每天都来回追几次,上个月卖了一千多块钱,我倒想看看,下个月他们还追不追。”

为什么是北下朱?

北下朱的村口竖着一块大牌子——中国网红直播小镇。一口气将“网红”和“直播”两大风口,收入囊中,这个村子口气不小。王军建却说:“这有什么,那块牌子换掉之前,写的标语是‘走进北下朱,实现财富梦’,这就是义乌,不为赚钱,来义乌干什么?”

“王哥”在北下朱有自己的店铺,属于主播必打卡的存在。原因是之前他拍过一个段子,火了。

当时,一个主播砍价砍得太狠,王哥一气之下,拿起一盆水就照人头上泼去。当然,这一切都是表演。但视频很快就火了,王哥也火了。从此之后,就不断有主播找上门来,要王哥给自己泼上一头。这些主播知道,一遍过不了,所以干脆带来好几套衣服,带了吹风机,一遍不行,换一套衣服,头发吹干,继续泼。

最多的时候,王哥一口气泼了上百个人。他记得当时还有一个老阿姨,排队来泼水,但是不敢出镜,“我说都要做网红了,咋还不出镜呢?阿姨说,她不想出名,万一被村里人看到会笑话,我又问,那你直播为了什么?她说,就想赚两万块钱,回去给女儿当嫁妆。”

王哥犹豫了一下,眼前人的年纪,都快赶上自己的母亲了,但他还是狠狠地朝她头上泼去,老阿姨尖叫了一声,王哥想赶紧上去扶一下,但他马上抛掉了这个念头,“那个时候,最好的结果,就是一条就过。”

老阿姨再也没有出现过,“我真心希望她那次是爆单了,赚到钱了”,王军建说。在他眼里,北下朱之所以会这么火,优势有两点,一个是离商贸城非常近,拿货容易,一个是旁边有一个货运市场,而从全国各地涌来的主播和短视频创业者,将直播电商带了进来。

他分析,与许多旧城改造不同,北下朱既没有广场,也没有大花园。与其说这里是住宅区,不如说是商业区更贴切。

住宅楼都是六层,一楼清一色的档口,每家一个地下室,方便充当仓库。2016年,随着抖音快手,淘宝直播相继火起来,北下朱的人流突然猛增,店铺租金的水涨船高最为明显。2010年左右,当地一个店面的租金大概是一两万,但是到去年,房租涨到了五六万,“今年你只要随便挂一个房子出租,电话马上就会被打爆,而且你手里得有几十万,不然别想在这里找到店面。”

在北下朱,基本囊括了各种日用百货、针织品、家电、美妆护肤,衣服鞋子箱包,还有一些网红爆款。

除了义乌先天的地缘优势,在北下朱,快递价格可以做到一两块钱就能全国包邮,“而且这里不宰外地人,不管你从哪里来,你都能享受一件代发,绝大部分店铺,还会帮你找渠道。”

言下之意,只要你能卖得动货,在北下朱,随时有人帮你搞定背后的一切。

梦想与现实

但卖货却是最难的。

靠近北下朱主街有一个小亭子,哪个主播逛累了,或者哪个“剧组”拍摄完工,都会在这里休息。在这里的话题永远逃不出两个词:流量和卖货。“我从来没在那里听人说过好消息。”

去年底,义乌佛堂人王华实花了18万元的租金,接手了北下朱主通道上的一间门面,与小亭子并不远。他没事就喜欢端着一个紫砂壶,坐在门口,与隔壁老板聊天。对亭子里的“网红们”印象很深。“我来了快一年了,中间除去疫情停工那些天,那儿的年轻人已经换过好几波了,有一个染绿头发的小伙子,在街上跳了一个多月的舞,每天就那么一两个动作,功放声音搞得很响,后来突然不见了。”后来有一对夫妻,也去过王华实的店里,每次直播倒都能卖出去一些,少的时候两三个,多的时候十几二十个,每天都去,王华实问他们一个月能赚多少钱,他们说上个月赚了一千多。

“我的门店租金现在都涨到30万了,比福田那边还高,他们一个月赚一千多,我问他们图什么?为了梦想吗?那男人脸一下子就红到脖子了,拉起老婆就走了。”王华实摇着头说。

“梦想?当然有梦想啊。”淘宝主播三姐笑着说,“我的梦想就是帮粉丝们找到又便宜又好的货呀。”

一旁马上有人翻着眼皮幽幽地说:“干嘛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呀,赚钱就是赚钱,还怕人家不知道你能赚到钱吗?”

三姐立刻来气了:“对啊,我能赚到钱怎么了,有本事你也涨7000个粉丝呀。”

眼见着两人吵起来,几个年轻人上前打圆场,其中一个大声喊:“吵啥吵啊,我昨儿那条片子又给关小黑屋了,你们说,凭什么其他人露肉都不管,我稍微露一点,天天盯着我?”浓浓的东北口音出自一个高挑的女生,她是吉林人,原本做化妆品销售,疫情期间丢了工作,刷到北下朱暴富的视频,就坐上高铁来了义乌。

“好家伙,我一到这村儿,就感觉完了,满大街都在拍暴富的短视频啊,那能是真的吗?”

有“过来人”劝她留下来试试,“因为身材好,口条也好,天生为直播而生”。但是两个月过去了,“还不如卖化妆品挣得多呢。”前两天,她又在网上刷到了北下朱暴富的一则视频,一个月赚了几十万,那个年轻人对着镜头激动地说,“一个月把一辈子的钱都挣了。”

她用力拉起低胸的T恤,遮住裸露的胸口,大步往外走。有人喊她去干什么,她头也不回地说:“再拍几段视频去,再不火,干脆就撤了完事儿。”

亭子里的十几个人陆陆续续站起身来。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左右,街上的各种快递车和三轮摩托逐渐多了起来,接下去的时间属于打包和发货,一直会持续到晚上九点多。此刻,远远的,我又见到了阿来,他看上去心情不错,正弯着腰,跟一辆保时捷的司机聊着,几分钟后,保时捷扬长而去,他朝我走来。

他问我:“还有什么问题吗?”

我想了想,问他:“你有梦想吗?”

他笑了:“有没有搞错啊,来义乌不就是为了赚钱嘛,就算有梦想,那也是赚大钱啊。”

阿来确实是我遇到的这些主播和短视频创业者中,唯一炫耀自己赚到钱的。

北下朱的钱该这么赚

北下朱总会有人赚到钱。从门店一路堆到路边的快递,就是最好的证据。

“在北下朱,真正赚得到钱的有三类人,哦不,四类人。”阿来笑着说,“我怎么把房东给忘了,他们做的可是稳赚不赔的生意。”

他提到了王军建:“王哥当然属于赚钱的那类人,他在北下朱有门店,也有固定的工厂供货,几个仓库中,货源不成问题。”但不是所有门店老板都像王军建那样,拥有自己的供应链,稍微有实力的老板,自己会有一些货,同时也会卖样品,当客户上门跟他要货了,“他就打个电话,给义乌五爱库存街的老板,从那边的库房调货,一壶茶的工夫,货就发到隔壁货运市场了。”

而最大的一个赚钱群体,就是渠道商。

“你在他店里面买的任何商品,都不是自己生产的,他只是赚一个差价,但是你看他有门面,他肯定跟你说,他是直营的,背后有工厂,你自然就信了,因为义乌嘛,大家都以为所有人都是前店后厂,但这种空手套白狼的老板,在北下朱多如牛毛,大部分都是北方人。”

大部分时候,这些渠道商都是值得信任的,但如果遇到某个产品爆单,就可能出现找不到货的问题。阿来刚到北下朱时,曾帮一个门店卖爆了一款联名小白鞋,出了5000多双,老板找了两天才弄到货,后来在一次聊天中,阿来才无意中得知,那批货义乌早就不产了,最后在宁波找到的。

而最让阿来愤愤不平的,则是各种网红直播培训公司,“整个北下朱叫得上名的培训机构十几个,里面的人我都认识,我敢说,里面没有一个人靠直播赚到过钱的,他们懂直播吗就去教人?纯粹是蒙人嘛。”

他的马仔三儿初到北下朱时,就曾进过培训班。

“交了2999,说手把手教你出爆款。”当时三儿刚从老家安徽到义乌,身上带着5000块钱生活费,介绍业务的人说,机构老师靠着两千个粉丝,一个爆款就带了几十万的货,“投入未必马上有回报,但是你不投入,肯定不会有回报。”

三儿一激动,就交钱了。还没开课,他就遇到了阿来。阿来一听,“我就没听说过北下朱有一个爆款带几十万货的人。”他当时就带人冲到那个培训机构,硬生生地让人把钱给退了。

“他们不敢不退,他如果舍不得这3000块钱,他知道我一闹,他今后可能赚不到3万三十万甚至三百万。”

说到这儿,他叹了口气,他也知道,培训机构的生意之所以这么好,就是因为直播带货并没有那么好做。几天前,他刚刚送走了一个朋友,两人差不多同时到义乌,当时合租一间房,房间里只有一张一米二的小床,两人就说好,一个人睡床一个人睡地,一周一换。

“你之前问我梦想是吧?”阿来突然说,“当时我的梦想就是,租到一间带独立卫生间的单身公寓。”

他最终实现了这个梦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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